想要亲密，就去亲密好了，为什么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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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栾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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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有一个大书柜，装大量的书。有几本厚厚的中国神话故事，是我童年最爱。那时的书没有色彩，中国式的插画，用流畅的线条画着裸体的七仙女，失去脑袋的刑天。

我已经失去了对那本书的现实记忆，仅存的记忆写满魔幻色彩。回忆起来的并不是一本具体的书，而是7岁的孩子面对那本书时的感觉：惊奇、渴求、恐惧、绝望。

绝望是看到夸父跨国了泾河、渭河，喝干了它们，仍然渴死在太阳下。我发自内心绝望：连两条大河的水都不能使他活下去，他能跑到哪里去？他到底如何才能追上他的太阳？

7岁的孩子善用投射，鲜明的绝望是投射出来的同情：如果我是夸父，这世间可有够我喝的水？可有等待我的太阳？

长大后知道上古神话被投射出各式意义，有人认为它在填补历史的空缺，有人认为它在教人向善，有人觉得这故事写满反讽，有人认为这是人类发展之路。

常见的投射是：这个神话，影射夸父族的迁徙。他们从缺水的地方迁徙到湿润的地方，但走错了方向。最终一路受虐，直至被活活渴死。

目的是为了寻找水源，却迎着火球的方向被炙烤致死。原来从上古时代起，人类就在做这样令人费解的事。

想寻找水源，不是应该沿着潮湿的土壤吗？为什么要追逐太阳？

我在心理咨询中经常问一个问题：想要亲密，就去亲密好了，为什么要吵架？这个问题出现后，会引起多种反应。有人觉得你问了句蠢话，如果能亲密，我为什么还要来做咨询？有人被问得沉默缄口，他真的会思考。

你说你想要亲密，拥抱一下对方就好，为何你要往相反的地方走，使得自己被灼烧？

很早以前我刚接触心理学，听说有人以痛为亲密，以黑色为亲密的底色，不能理解。临床工作后，震惊于人们的行为，竟一一应验。

有人一亲密就会剧烈争吵，大打出手。有人亲密的方式是冷嘲热讽，横加指责。有人亲密的方式是不断要求，继而愤怒。

他们都告诉你：我想要亲密，我希望关系更近，我希望家庭合睦你侬我侬。

那么，就去拥抱对方，表达渴望，互相抚摸。为什么做不到？

人际流派认为这是认同了某种亲密模式，见识了父母之间的爱情，就以这样的方式呈现亲密。也亲身体验了父母是如何亲密对待自己，于是有样学样。

当事实倾向于这种猜测，只需要咨询师与来访者建立一种新的关系，用新模式代替旧有模式，药到就能病除。

可就在咨询师试图与来访者建立一种新关系时，脱落就有可能发生。来访者会从咨询室中逃走，理由不详。

都知道是阻抗，阻抗是什么呢？来访者说咨询师，你来，我们建立一种新的关系，让我回家能用新的亲密去替代旧的亲密，这是我夸父想要的太阳。

但是他不来了。

阻抗由多种原因引起，拒绝负面情绪，回避关系的危险，回避可能发生的改变，等。我们要谈的，正是那个可能发生的改变。

我们假设每个人都是想变好的，遗憾的是这只是我们的愿望。到底什么是“好”？和风细雨，夫妻和睦，母慈子孝，世界宽敞？

有人告诉你，我想变好，从痛苦中挣脱出来，赚很多钱，拥有美好的人际关系。背过身，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细细品味他这一生的痛苦。谁也看不见，连他自己都看不见。

这痛苦有什么好滋味？说起来这是最难理解的，我们以为美好是人类终究追求，可究其最深处，人想要的只是真实。

如果痛苦是真实的，那我要痛苦。

美好就不真实吗？它难道不是真实存在吗？野餐垫，孩子的笑脸，美丽的太阳，和煦的春风，这不真实吗？

你中了一个亿，你觉得真实吗？你拿着这钱的时候，会掐自己好几遍，只有痛才能让你知道这不虚假。

悲伤的是，对有些人来说，仅仅是野餐垫，孩子的笑脸，美丽的太阳，和煦的春风... ...就是他们的一个亿。

王思聪中一个亿，他不会怀疑。因为足够有钱。

可夸父呢？足够幸福吗？

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握在手上，也不会相信它是真的。于是也不会去真的追求，更不会珍惜。

如果我曾经快乐，那么快乐是我；如果我曾痛苦，我就是痛苦。因为这是这一生拖着拽着爬着留下的印记，很遗憾，我只留下了这些。

所以，这些，才是我。

心理咨询脱落率最高，是在开始，和有进展时。有进展，是因为接近了真相。当我们知道追求一生，不过是在重演一遍，很多人被一记闷棍打晕了。有些敏感的人，看见你举起棍子就走了。

我追求爱，追求性，追求功成名就，追求岁月静好。我就是夸父，请永远不要告诉我，我想要的不是太阳，而是潮湿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