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拿替身之前世今生（别怕，这真是科普文）抑郁症的疗法
文：张昕
“王大胆在河边打盹，似睡不睡之间，听见有人声聊天。一瞟眼神，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河边坐着一只狐狸，抱着肩膀冲水面道‘给您道喜’；河里有声音回‘同喜同喜’。狐狸接着道‘这回算好了，您总算拿着替身儿了’；水里答‘逢咱这横死鬼，一二百年拿不着替身也是有的。这也是我的造化，赶上拿酸西省杏干县醋老爷家月兰小姐的替身了’。王大胆浑身一激灵，疯似地奔醋老爷家去报信……
这边月兰心里别扭，老太太知是水鬼作祟，寸步不敢离开女儿。晚饭厨子上汤，月兰接过汤来，就感觉背后有手猛推臂肘，一碗汤全部打翻。便哭道，‘难得回趟娘家，端碗汤我都这么废物，我还活着作甚。’……老太太宽慰‘你多想想高兴的事儿’；月兰道‘高兴不起来，我就想死个痛快’。夜至三更，月兰已说不出一句整话，只低头抽泣，忽地又挺身坐起，眼珠发直，站起来向河边走去……”
——整理自郭德纲评书《张双喜捉妖》
Emmm……此刻你正在一个专业而科学的心理学公众号里看鬼故事，是不是感觉阴风惨惨……还怪瘆人的……没关系！接下来我会用走近科学的正能量来温暖你！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护体！！！
“横死鬼要拿替身”
据说阴间有一条政策，横死鬼（意外者、自杀者）因为不符合寿限命数的规定，所以不能过奈何桥，除非拿到同样死法的人当替身才能再入轮回。为了解决在阴间落户难的问题，极个别横死鬼竟不惜走上犯罪道路，设法蛊惑生者自杀。像月兰这样没什么要紧事却一心寻死的，必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但是桥豆麻袋！《张双喜捉妖》故事成篇于民国，发生于乾隆年间，从这个年代背景我们可以推算出，当时吃瓜群众的科学文化素养应该不怎么样。
那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案发当时月兰的情形：
1、出现显著持久的心境低落、快感缺失（注：超过两周为抑郁症，不到两周为抑郁状态）#自述“高兴不起来”；长时间无故悲泣#
2、出现自杀倾向甚至行为 #多次表达“想死”的愿望并有实施举动#
3、出现与事实严重不相称的自责情绪 #打翻一碗汤就想以死谢罪#
4、出现低自尊倾向，认为自己无价值 #说自己是“废物”#
5、出现幻觉 #感到有手推自己#
6、出现神情呆滞状态#眼珠发直#
所以…替身个毛线啊！种种证据显示，这位月兰女士根本就是妥妥的抑郁啊！
将抑郁症与怪力乱神相关联，不光在民间故事里可见一斑，就连当时高级知识分子著述的医书也是如此。宋代《妇人大全良方》里关于产后抑郁的记载就有“产后癫狂、产后狂言谵语如有神灵、产后不语、产后乍见鬼神”等语。
这也不是中国特色。欧洲中世纪有过一场旷日持久的“猎巫运动”，被烧死的女巫不计其数。后来研究者考察了中世纪巫术情况，发现其中一部分“受魔鬼驱使or被恶灵附体”的女巫及巫师，其实只是一些有精神障碍或心理障碍的无辜病人而已。
“贱人就是矫情”
一位抑郁患者曾对我形容：“我心上像压了一块巨石，不能喘气。生活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我却时刻被悲痛欲绝的情绪淹没，整个人像在地狱火里烤着一样，日夜无法解脱。”
但直到刚才，还是有人在听完这番描述后表示，“这纯粹就是闲的”。
嗯……时至今日，很多人对抑郁症的认识，也就是从“水鬼拿替身”变成了“贱人就是矫情”而已。
抑郁症不是矫情，不是小心眼，不是不坚强，而是大脑部分机能（例如神经递质的分泌和接收功能）出现了障碍；可以理解为负责产生“愉悦”和“痛苦”的两个按钮失灵了，“愉悦”一直关闭，“痛苦”却一直在线。
因此，仅靠规劝 “想开点”来治疗抑郁症，是然并卵的。
▲ 是的，开导没用，即使你在他家客厅里表演单口相声，也没用。
“为什么不用电击”
治疗之路上，人们在经历过头盖骨钻洞术、巫师驱魔术、放血疗法、脑白质切除术等不靠谱的疗法后，如今终于总结出几种比较可靠的疗法。按照病情轻重程度，依次可选择心理咨询、抗抑郁药物治疗及电击疗法等。
#插句题外话：听说现在还有人在用放血疗法，暴躁的科学家听了又想打人了。#
前两种疗法属于理论驱动型，例如认知行为疗法是基于抑郁症患者的心理特点来设计治疗方案；药物治疗中的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SSRI）类药，是基于对抑郁症神经递质研究结果而研制。
而电击疗法则属于循证医学。什么是循证医学呢？即“我也不造怎么肥四但实践证明反正就是管用”学……
早在16世纪大夫们就注意到，很多病人自打得了癫痫，整个人精神病就好多了！从而发现了抽搐可以治疗精神类疾病的秘密。
▲ 村长兼心理医生赵大宝啊，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踏踏实实地让范伟抽抽吧！
但总指着病人自己发羊角风也不是个事儿啊。为了诱发抽搐，医生用过樟脑、卡地阿佐、胰岛素等药物，但发现副作用都好犀利。
直到1938年的一天，意大利科学家Ugo Cerletti和Lucio Bini围观屠夫宰猪，注意到猪被电晕时会抽搐，于是灵光乍现：“想抽筋，为什么不电击？”
二人一拍即合，当下就愉快地操练起来。他们先利用动物实验找到既安全又有效的电击强度——毕竟他们也不是杨永信，最终再用到人类身上，发现电击对付抑郁症疗效杠杠地。
据说因为这个发现，他们还获得了诺贝尔奖提名，虽然这只是个传说，最终他们也并未获奖，但电击疗法仍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
有人看过之前我写的一篇批判杨永信之流的文章《为人父母，我很抱歉》（戳这里看原文），认为我反对电击疗法。
并没有。
首先，磁暴步兵杨大师是用高痛苦的电击惩罚去虐待健康的人，电击疗法是用安全低痛的电流去治疗病人，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然后，更令我生气的是，因为大师之流的存在，很多人对电击疗法产生了相当深的成见和误解，极度排斥这种疗法，反而贻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事实是，电击疗法是目前世界上有效治疗抑郁症的一支奇兵。而且，现代医学昌明，又将麻醉手段加入了电休克治疗，不开刀，无痛苦，安全快速，第二天就可以上班。
所以，如果抑郁症严重到一定程度（比如心理咨询也不管用了），那就该吃药吃药，该电电，别绷着了。
小提问
看到这里有人要问：“我拖延了一堆工作没做，现在吃鸡也玩不踏实，麻辣烫也食不知味，睡觉也睡不安稳，这算不算快感缺失症状？我是不是抑郁了？还能再抢救一下吗？”
你想多了，还是快去干活儿吧！
你想多了，还是快去干活儿吧！
你想多了，还是快去干活儿吧！
作者 | 张昕，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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