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康:尽管我们无法互相理解,但是我爱你

搞心理尤其是搞咨询的人,好像都会对语言文字格外在意一点。毕竟心理治疗在奠定之初,就规定了它是一门靠语言来起效的治疗,可是为什么语言可以治病?心理治疗的奠基人弗洛伊德都没搞清楚,是一个以前学语言的、叫拉康的人在探索。

拉康的观点是,无意识是非语言的,而意识是语言的,当我们试图用语言去描述无意识的时候,就在意识和无意识间架设了一座桥梁,让无意识可以被我们所了解,它就不再是混乱而无序的力量,变为了某种可描述——因而也就可理解、可掌控的事物。

但是用语言来描述的事物永远不是事物本身。当我们在说“花”的时候,必定不是真的“花”,即使现在有一朵真的花就这样摆在我们两人面前,除了它我们不可能讨论其他花朵,但你心里的“花”和我心里的“花”,必定也有所不同。

我们每个人都有着如此迥异的感知觉系统和人生经历,“世界是心的倒影”,后现代主义就认为一切都是建构而出,和拉康倒很一致地认为没有所谓“真实”,因为真实永远触不可及。我们赖以沟通的语言成为了我们靠近某个事物“实存”的终极限制,而我们对此无计可施。不过这也是权衡之后的最佳选择,语言和文字带来了逻辑思维,带来了人类文明,使得当今世界的一切成为可能——即使它们只是被建构出来的某种“心理现实”而非“真实”。

文字是一个折衷的方案,它所指向的事物不可被理解,它本身也不可被理解,我们不可能用一种不可被理解的事物去描述另一种不可被理解的事物。所以当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究竟在说什么?我们看文字的时候,究竟在看什么?

以前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是,正因为不可理解,所以试图去理解的、注定徒劳无功的努力才显得格外笨拙可爱。前两天和人聊天,突然又有了新的感悟。

就像“语言文字”与“真实”毫无瓜葛一样,在所有文字被写出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脱离母体,也与母体毫无瓜葛了。

当我们在看一首诗、一段文字、一篇文章的时候,我们永远看到的不是作者真正想表达的东西,这其中掺杂了作为读者的我的投射、我的感悟、我的思考、我的人生经历决定了我被激起了怎样的感受、我的遗传因素决定了我可能会以怎样的方式接收它们……而这些与作者本人无关。

遥远星辰发出的星光不再属于星辰本身,地球上的人们在观测它时也受限于时间、地点、仪器、设备,我们看见的只是那颗遥远星球在几亿年前发出的光芒,我们甚至不知道在观测到那一点光芒的那一时刻星球本身是依旧存在还是业已消亡,但是,就在这一时刻,我看到了。尽管我无法描述,无法理解,无法确认真相,但——我看到了。

奇妙的事情也在于此,每一个不同的读者,和每一个不同的写者,通过文字构建出来的关系,正因为文字的不可理解性,反而变成了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独一无二、美妙绝伦的关系。

我就在想,这非常类似于爱。

我们在说“爱”的时候,究竟在说什么?我的“爱”是什么?我爱的“你”又是谁?这个动作的发出者,“我”又是怎样的存在?

我们说不清楚,也理解不了,但是我们依旧以“爱”联结着。

——即使我们并不能互相理解,因为我不能经历你的过去种种,我不能见你所见,闻你所闻,同一件事在我心中与在你心中可能完全不同,我永远不知道我说的话进入你心里的那一刻会被加工建构成什么样子——

但是,正是这样的你,正是这样的我,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成为了某种模糊不清而又精妙绝伦的“唯一”。因为它说不出来,所以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绝妙成为了我们之间的“唯一”,也是唯一的“真实”。

我们可以不必互相理解,因为理解不了。但是这不妨碍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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